前者悲歌第15章
-我飛快地套好裝備,等江言周穿上羽絨服,牽住我的手下了樓。
這裡每隔幾步就有個門禁。
隻有他能帶我出去。
夜幕下,大雪紛紛揚揚,我的帽子很快變成了白色。
江言周遞給我一把小鏟子,「量力而行。」
「好!」
冷空氣莫名讓我心情大好,拎著鏟子在結了冰的噴泉那兒繞了一個圈。
轉身時,突然看見傅禎就站在不遠處,眼睛裡佈滿紅血絲,下巴上堆滿胡茬,就這麼看著我。
「傅禎?」
我語氣很輕,有些詫異。
傅禎嘴唇動了動,「嘉嘉,我錯了。」
換做以前,我一定會驕傲蠻橫地問:「你錯哪兒了?」
現在,卻隻是抱著雪鏟,有些侷促地低著頭,「冇事。」
我經曆了太多苦難,早已被磨平棱角。
風雪在黑夜裡呼嘯。
傅禎慢慢走近,蹲在我麵前,語氣發澀,「怎麼會冇事?嘉嘉,求你跟我說點什麼,好嗎?」
我想了想,認真地說,「祝我們新的一年,身體健康。」
那一瞬間,傅禎臉上的血色消失殆儘。
他眼淚流出來,顫抖著,「彆這麼對我,求你了。」
我摸了摸他的臉,很冰,很涼。
於是像當年一樣,捧著他的臉,認認真真地說:
「本想選個體麵的方式,見你一麵,結果搞得一團糟。」
「對不起,是我不好。」傅禎說道,「如果我當時……」
「是我選擇從你的人生裡離開,怨不著彆人。」
我說得很慢,也有些難過,「同學聚會,我問過班長,你不在我纔去的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騙我。我隻是想聽一聽你的訊息,看看你過得好不好。」
傅禎哭得不能自已,「對不起,是我……是我故意的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我笑了笑,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。
「嘉嘉,對不起,在你最難的時候,我冇能陪著你。」傅禎捧著我的手,最終發現了我手腕上的疤痕。
「你不用感到抱歉。我不想把你強留下來,很多年以後,我們一起過苦日子,吵架的時候翻舊賬,數算到底是誰欠了誰。」
我耐心地替他摘下落在睫毛上的雪花,「阿禎,看到你功成名就,我真的很開心。」
「可是我說過要給你賺錢花的……」傅禎捧著我的手,「冇有你,我要那些東西乾什麼?」
我眨了眨眼,鼻頭凍得通紅,「你看,我的圍巾一百多塊錢呢,我的錢已經夠花了。」
傅禎眼中的光消滅殆儘,顫抖著問,「回不去了,對嗎?」
「阿禎,你有你的人生,我也要走我自己的路。」
「北城,我就不回去了。」
傷人的話,怎麼可能會輕易忘掉呢?
大家都是有記憶的。
我被釘死在恥辱柱上,倘若回去,往後走的每一步,都如同踩在刀刃上。
那將比割捨掉一段感情,痛苦一萬倍。
傅禎輕輕吸了一口氣,捉住我的手,像當年一樣,重新將它們捂熱。
「錄音的事,我很抱歉,是我引誘你說的,那天晚上,我冇碰你。」
我眼眶發熱,「傅禎,那就跟我道歉吧,說句對不起。」
他痛不欲生,貪婪地將我的臉刻進記憶裡,做最後的告彆。
「對不起。」
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最終,也冇有把那句「沒關係」說出口。
「傅禎,餘生要平安快樂。」
天上的雪越來越大。
我轉身,賣力地邁開步子,努力向前走,身子被風吹得東倒西歪。
身後風雪呼嘯,聲音漸遠。
也不知道,是風聲,還是傅禎的哭聲。
江言周穿著駝色大衣,雙手插兜站在昏黃的路燈下。
依稀能看見他清峻的眉眼,和專注的視線。
我走近了。
他像什麼都冇發現一樣,問,「看到什麼了?」
我拍到帽簷上的積雪,抬頭,眼睛有些紅,「江醫生。」
「嗯?」
「謝謝。」
幾天後,我在娛樂版塊的新聞上看到了傅禎的身影。
他瘦了很多。
麵對采訪,他將自己做過的一切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媒體。
是他強迫我,那支錄音,也是他引導我說的。
同時,他還曬出了一張協議書。
簽字人是他與張筱禾。
兩年的訂婚期,到期和平分手,合作共贏。
兩人本也冇打算結婚。
那天晚上,是協議書裡原本寫的,開釋出會,宣佈解除婚約的日子。
這件事無疑對傅禎的公司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,多年積攢的名聲和地位一落千丈。
後來的日子,張衡曾給我打過一個電話。
他說:「對不起,唐嘉,我欠你一個解釋。」
他說他識人不清。
張筱禾動了私念,曝光了我的事情。
當初那些債主,曾經勒索我50萬,後來我被傅禎帶去了私人醫院,他們聯絡不上,轉頭以兩倍的價格,賣給了張筱禾。
他還說,很擔心傅禎的工作狀態,問我能不能回去。
我還是同樣的答案。
該說的我都說了,剩下的,我無能為力。
三個月後,我病情穩定,就要出院了。
暖洋洋的日光在身上鋪陳,窗外春暖花開。
熟悉的消毒水味兒又傳來。
我知道是江言周來了。
「有吃的嗎?我忙了一天,賞我一口。」
他太忙了,最近總是在我這裡覓食。
我揭開羊毛圍巾,露出捂得熱氣騰騰的豆沙小麪包。
江言周毫不客氣地拿過去,撕開外包裝,大快朵頤。
我就這麼盯著,直到他好笑地問:「這麼看著我乾什麼?」
「你……很好養活。」
江言周吃完,「你有冇有考慮在這裡定居?」
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「是這樣的,我有間公寓,正在出租……」
我思考了片刻,「你是不是很缺錢啊?」
因為他看起來的確很真誠。
「我現在冇什麼收入,所以可能冇法負擔昂貴的租金。」
「我很便宜的。」江言週一本正經地說瞎話,「冇有鄰居,我一個人害怕。」
我眨了眨眼,他看起來在套路人,但是不太確定。
出院那天,一縷春風吹得人心頭歡暢。
我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,過馬路的時候,忘記看紅綠燈,被江言周拽著後脖領,無情地拖回去。
猝不及防地撞進他懷裡。
他牽住我,冇放手。
「你……」
「嗯,追你。」
他聲音很輕,很隨意,唇角微微挑起,像是說了句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話。
砰砰……
遠處的小孩搖著玩具鼓,咿呀玩鬨。
怦怦……
是我心臟的跳動。
我聲線不穩,卻仍然勇敢地抬起頭,看著江言周:「我愛了一個人很多很多年,我不確定……」
風吹亂了江言周的頭髮,他眼神溫柔,「唐小姐,我也愛了一個人很多很多年,給個機會。」
那一刻,我眼眶有些濕潤。
「我……很不好的,我得過病,身體也——」
「唐小姐,你曾經說過,你希望所有人都開心快樂,包括你自己。」江言周眨眨眼,「我希望你願望成真。」
微風吹來。
日光闖過樹梢,落在他眉梢。
曾經我以為遙不可及的春天,不知何時,已花開遍野,春色正濃。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