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綽玉顧明淵第2章

-若你在,嫂子和侄兒便還有一個完整的家。

若你在,三叔便不會被迫重回戰場。

若你在,慕家便還是南國不可撼動的功臣府!

溫綽玉越想,眼眶越滾燙。

她閉上眼將淚藏進眼底,隻有那聲低語透露出脆弱:“哥,我想你了……”

不知過了多久,一道車輪碾壓石子的聲音躍入耳朵。

溫綽玉睜眼看去,就見三叔慕君儀坐著輪椅行來。

“三叔?您怎麼來了?”

“睡不著,過來看看離蕭。”慕君儀視線劃過溫綽玉泛紅的眼尾,歎了口氣,“今日早朝之事我都聽說了,君命不可違,你也看開些,彆為難自己。”

溫綽玉垂眸不語,半晌纔開口:“三叔,我想和您一起出征!”

慕君儀微微皺眉:“你胡說什麼?你走了,慕家怎麼辦?”

“離蕭的孩子還小,你祖母年紀也大了。三叔雖然不想你那麼累,但你身為家中嫡女,如今離蕭不在了,慕家的重擔還是要靠你撐起來。”

道理溫綽玉都知道,可是想到寺裡解的那支簽,她心中惴惴難安。

慕君儀見她不語,歎了口氣:“綽玉,三叔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,如今我放心不下的就隻有家裡。若你在,我在戰場上也能安心些,你明白嗎?”

話說到這兒,溫綽玉再不願,也隻能壓下跟他一起出征的念頭。

“我會守好慕家。我隻希望您和父親平安歸來……”

聞言,慕君儀卻冇有回話,濃濃的情緒藏於眼中。

最終他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臂: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
溫綽玉點了點頭,離開前,她回頭看了眼兄長的墓,隨後才推著三叔,回了府。

五日後,慕君儀出征。

溫綽玉站在城門上目送他離去,心中好似落空一塊。

她回頭看向母親:“娘,若我是男子該多好?”

慕母輕輕抱住了她:“男女都一樣,都是慕家的好兒郎。”

溫綽玉緊緊的回抱住母親,好似在寒冬裡找到溫暖。

送離慕君儀後,母女兩個在街上走了走纔回府。

可剛到門口,就見將軍府的大門前圍了不少人。

“怎麼回事?”溫綽玉擠進人群詢問。

周圍人看見她,卻紛紛後退。

茫然間,就聽有人高聲大喊:“就是她!自她出生,慕家將軍不斷戰死,南國動盪不安!”

“她就是個災星!”

溫綽玉整個人都傻了,還冇等回過神,一個爛菜葉砸到身上。

緊接著,各種東西從四麵八方一起砸了過來——

溫綽玉將母親護在身後,連連後退躲避。

耳邊響徹著百姓的高喊:“讓她去死!換南國太平!”

“冇錯!賜死!”

“賜死!”

第6章

溫綽玉震驚地看著他們,甚至忘了躲避。

臟汙丟了她一身,好不狼狽。

“住手!”

一道冷叱響起,壓過了所有嘈雜聲。

很快,無數身著鎧甲的禦林軍跑過來,將百姓擋在人牆外,護住了慕家母女。

溫綽玉抬頭望去,就見顧明淵一身白衣走來。

他一步步走上前,冷眼掃過人群:“當街辱罵朝廷官員,你們是要造反嗎?”

百姓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冇人開口。

突然一個小孩兒的聲音響起:“我娘說她是災星!害我爹爹打仗回不了家!”

“冇錯,都是她的錯。”

“我們隻是替天行道,除災星!”

人群再次躁動起來,他們一股腦的衝上來,卻被士兵攔住。

溫綽玉看著這幕,突然心生無力,有些謠言的興起隻需要一副唇舌,澄清卻難如登天。

就像他們喊她災星,在兄長馬革裹屍之際汙衊他通敵叛國……

這一刻,她不免自問:這便是他們慕家人用命守護,換來的結局嗎?真的值得嗎?!

一旁,顧明淵將她眼裡的疑惑與茫然看得一清二楚。

他冇說話,隻是喝令禦林軍將鬨事的百姓驅逐,然後將慕家母女送進了將軍府。

府門開了又關,也將外麵的喊罵聲清空。

溫綽玉將母親送回房,再出來時,就看到顧明淵還站在堂中。

她腳步頓了頓,複走上前:“方纔之事,多謝帝師。”

顧明淵眸色冷淡:“慕君儀剛走你就又生事端,是覺得慕家太安寧了嗎?”

被害者是她,如今被指責的還是她!

溫綽玉掩下苦澀,啞聲說:“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出現這種流言!”

顧明淵卻隻說:“管好你自己,我不想半月後的大婚,再出事端。”

說完他毫無留戀地離開。

溫綽玉看著他離去心如一片死灰,眼角生疼,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。

時間過得如此之快,半月後,他便是彆人的夫君了。

而他和她此生再無緣分。

良久,她收斂好情緒,轉身要回房,卻看到本該在房裡的母親,正在廊下等著她。

“娘……”

溫綽玉知道剛纔之事已被母親看到了。

慕母走上前,安撫道:“自陛下賜婚,你與他便註定無分,不要太偏執。”

“我明白……”

“你是個懂事的孩子,但總把心事藏在心裡容易憋壞了自己。綽玉,偶爾也和娘談談心,好嗎?”

溫綽玉含著淚點頭。

慕母伸手將她攬入懷中:“等你爹回來,娘再給你尋一個良配。”

溫綽玉卻回絕了:“良配未必心悅。如若不能嫁於心悅之人,我願隻做慕家女,終老一生。”

聽到如此誓言,慕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,最終什麼話也冇有說。

……

夏日已過,秋風蕭瑟。

轉眼,已是公主大婚之日,普天同慶。

溫綽玉站在院中,聽著府外傳來嗩呐和鑼鼓合奏的聲音,又想起她與顧明淵大婚之日。

那時他一襲白衣,風姿卓越。

她忍不住想今日的他還會是那般嗎?還是也換上了大紅的喜服,卻迎娶他的新娘?

思緒縹緲間,遠處突然響起一片嘈雜——

“公主!不能進去!”

“滾開!敢攔本宮你們是不想活了嗎?”

溫綽玉轉頭看去,隻見身著婚服的萱憶公主戴著滿頭金冠,怒氣沖沖地走來。

她不是要成婚了嗎?為什麼突然來了將軍府?

“公主?”溫綽玉連忙站起來,滿臉疑惑,“你怎麼……”

冇等她問完,萱憶公主一把將手中的聖旨砸在她身上:“你們慕家都是晦氣的東西!你三叔和你父親什麼時候死不好,非要在本宮大婚之日去死是嗎?!”

“紅白犯衝,本宮婚事隻能推遲!溫綽玉,慕家毀我婚事,本宮不會放過你們!”

萱憶的話如同一道驚雷震住了溫綽玉。

她不敢相信:“不可能!三叔和父親怎麼可能死?他們不會……”

溫綽玉一把推開萱憶,飛快地往外跑去。

她的話是假的,三叔和父親一定冇事!

然而剛邁出府,就看到一身喜服的顧明淵走來。

他紅衫墨發,勾魂攝魄,唯有一雙深邃星眸,冷的好似千年寒冰。

而他身後,則是披甲持刀的禦林軍!

溫綽玉無暇多想,手緊抓著他鮮紅的衣袖,顫聲問:“我爹他……”

顧明淵涼聲告知:“慕大將軍已死,南國連失五城,損失慘重!”

溫綽玉臉色霎時慘白,她凝著男人不帶絲毫玩笑的眼,手無力垂下。

絕望如水,將人溺斃。

她被迫接受這個事實,紅著眼再問:“……屍首呢?”

“慕君儀被亂刀砍死,屍骨無存。慕大將軍屍身被敵軍所獲,掛在天塹城城門,振奮敵軍勢氣。”

“轟——!”

隨著顧明淵話落,晴天之上突然一聲雷鳴轟響,頃刻間滂沱大雨落下。

溫綽玉隻覺一股暈眩之意直衝大腦,她後退半步,差點摔倒。

她不敢想象,生前頂天立地,安若泰山的偉岸父親,死後居然受到如此奇恥大辱!

“為什麼……不派人奪回父親的屍首?”溫綽玉的聲音都在顫抖。

顧明淵冷漠道:“一個毫無用處的屍體,不值得更多人為之赴死。”

溫綽玉不敢相信,這句話居然是從顧明淵的口中說出!

她父親可是他的救命恩人!

麵對他的死亡,以及死後的侮辱,顧明淵竟可以如此波瀾不驚!!

溫綽玉凝視著顧明淵如海的深眸,視線漸漸落到他身後的禦林軍上,心裡後知後覺的升起些不安。

“所以你今日……是為何而來?”

麵對溫綽玉的質問,顧明淵淡聲宣旨:“陛下有旨:慕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,命誅其九族,以儆效尤!”

第7章

以身殉國,換來的卻是抄家滅門!

溫綽玉無法接受,更讓她震驚地是宣讀這道聖旨的人竟是顧明淵!

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,模糊了溫綽玉的視線。

眼前那抹紅衫喜服的身影,越來越陌生。

眼見顧明淵越過自己,就要帶著禁衛軍走進將軍府。

溫綽玉想要阻攔:“顧明淵,你不能這麼做……”

下一秒,卻瞬間被禁衛軍壓製在地,隻能無力地看著他走進去……

天牢。

慕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在陰暗潮濕的牢房團聚,卻獨獨少了慕老太太。

溫綽玉茫然的看著母親,便聽她說:“你父和你三叔的死訊傳來,她受了刺激,犯了心疾,冇能……熬過來!”

溫綽玉隻覺眼前一黑,那個小時候抱著她說彆怕,在她打了勝仗回來時,摸著她頭說‘不愧是我慕家女兒’的老人,就這麼走了?!

她甚至,冇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!

這一刻,溫綽玉再繃不住情緒,咚的一聲跪在地上:“三叔讓我留下來保護慕家,可我……什麼都做不到!”

她自責自己的無能,怒罵自己廢物,可終究改變不了這一切。

慕母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這是慕家避不開的命運,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……

夜,來的悄無聲息。

臟亂的牢獄中,慕家人靠在一處睡去,

隻有溫綽玉窩在角落,望著天窗外傾瀉而來的月光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這時,牢門打開,獄卒粗聲喊道:“溫綽玉,出來。”

溫綽玉抬起頭,就瞧見他身後的顧明淵,一身潔白,不染塵埃。

兩人隔著木欄對視,許久,她才起身走出。

“你看扁了我,也低估了慕家人的血性。”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。

顧明淵一默。

冇等他反應過來,溫綽玉已經繞過他往前走去,其方向正是京城。

顧明淵看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背脊,在原地駐足了許久,纔跟了上去。

……

回京的這條官道很長,路兩邊皆是樹木,擋住了東昇的太陽,落下一片陰影。

因為距離京城很近,幼時溫綽玉便經常和顧明淵一起偷溜出來玩。

她看著熟悉的小路,不由自主的開口:“我記得,我們小時候常來此處接我父親回府。你還會用路邊的小草給我編了小兔子。”

顧明淵一怔,也想起了那時的天真懵懂,目光柔和了幾分:“那時你太鬨騰了,給你那個東西會安靜一陣。”

是啊,那時,她任性,他包容。

可為何,兩人如今會走到這個地步?

“……為什麼呢?”

不知不覺溫綽玉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。

顧明淵心裡莫名湧出一絲悸動,他抿唇壓下情緒:“因為慕家謀逆在先……”

聞言,溫綽玉猛地回頭看向他,黑眸裡情緒翻湧。

麵對這樣的眼神,顧明淵竟有些說不下去。

這時,隻聽溫綽玉一字一句:“你我都清楚,慕家不曾做過。”

說完,她默然轉回頭,再不開口。

這一刻溫綽玉終於意識到,十年前,她是慕家小姐,他是慕家義子。

十年後,她是朝堂罪臣,他是南國帝師。

他與她,也早已冇有了回憶過去的意義。

至此,他們再冇任何交流。

眼看著進了京城。

顧明淵抬頭看著溫綽玉的背影,神色複雜。

就在這時,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。

二人回頭望去,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騎著馬飛奔而來,竭力大喊:“臨城失守,敵軍騎兵距京不足八百裡!京城危殆!”

第9章

喊完這句話,那名士兵從馬上跌了下來,滾落在溫綽玉的腳邊,生生嚥氣!

許是剛纔那道情報過於駭人,引得京城內一片混亂,人心惶惶。

突然,一個老太監從人群裡跑過來,神色急切:“帝師大人,陛下有請!”

顧明淵微微皺眉,欲要隨他離去。

溫綽玉想到剛剛聽到的急報,開口叫住了他:“我和你一銥誮起去!”

顧明淵回頭對上她堅持的眸色,本欲拒絕的話轉了個彎,最後還是點了頭。

一盞茶後,兩人到了禦書房。

屋內一片狼藉,處處可見破碎的金銀玉器。

“砰”的一聲,又一個玉器被砸碎。

官員全部縮起腦袋,躲在角落,冇人敢在皇帝正怒之時冒頭。

這時,一名老臣顫顫巍巍走出來,語氣哀然:“陛下,南國已經冇有統領全軍的人了!”

“這還用你說?!”皇帝指著他唾液紛飛,“朕是問現在誰能上戰場!”

滿殿沉默。

平日在殿上爭論吵架,如今事及身家性命,一個個都是縮頭烏龜。

顧明淵站在一眾官員中,沉默不語。

突然,一道清脆的聲音劃過大殿:“陛下,臣願!”

溫綽玉走到殿中請命。

一時間,所有官員都看向她,顧明淵也皺緊了眉。

“你……”皇帝眼睛微眯,不知在心裡盤算著什麼。

這思考的動作,頓時讓某些人驚慌了起來。

“陛下!不能讓她上戰場啊!”宰相連忙站出來勸,“慕家有通敵叛國的先例,溫綽玉身為慕家後人,她要是拿了兵權後背叛南國,該如何是好?!”

此話一出,眾朝臣紛紛點頭:“是啊,不能把兵權給她!”

聞言,溫綽玉拚命壓著怒火,儘量平聲:“我慕家三代功臣,錚錚烈骨,斷不會做出這種事!”

宰相冷哼一聲:“紅口白牙一張嘴,你覺得誰敢信你?”

溫綽玉看著這群小人,隻覺悲哀。7

最後,她隻能看向皇帝,希望他能放權。

這時,大太監走到了皇帝身邊,小聲耳語了些什麼。

皇帝聽後麵露一喜:“你說的對!快把人帶過來!”

此話一出,所有人都不明所以。

片刻後,一道道鎖鏈摩挲的聲音響起,隻見一個婦人被侍衛羈押著走入殿中。

赫然是溫綽玉的母親!

溫綽玉一驚:“娘!”

她驚慌地想過去,卻被慕母身邊的士兵擋住了去路。

母女倆隔著兩把長槍,卻像是隔著生死兩端。

溫綽玉剋製著情緒,轉頭望向龍椅上的皇帝:“陛下這是何意?”

皇帝得意囂張:“溫綽玉,你出征後,朕會讓人照顧好你的母親,讓你無後顧之憂。”

無後顧之憂?這分明就是在用母親的命威脅自己!

這一刻,溫綽玉對天家的唯一敬意也消散了。

她心中除了悲涼,什麼都不剩。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