吻月光第8章

他的嗓音和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,眼神也不可遏製地沉下來。

像是要吃人。

沈賀川最熟悉不過他那個樣子,想上去勸阻,卻又不敢,站在他身後求他:“慎爺,彆氣了。”

他突然的脾氣讓許年詫異,在後知後覺中又發現自己傷了他的心。

她抿了抿唇:“周慎……”

周慎又踢了一腳垃圾桶,手插入髮絲中仰頭轉身,來回走了幾步,準備從兜裡去拿煙。

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抽菸。

結果隻掏出來一捧棒棒糖,他幾乎是咬著牙,將那些糖扔在地上。

沈賀川趕緊上去遞煙,但是被周慎吼著說不要。

“哎呀,爺,你在堅持什麼啊。”

糖果四散滾落,有一根落在許年的腳下。

許年撿起一根走上前去,想去拉住他:“周慎,你聽我說呀。”

她的聲音很軟很柔,像是柔絮被風吹起。

沈賀川可憐兮兮地在後麵撿垃圾,抱著垃圾桶瑟縮在一邊:“許年妹子,你小心。”

她對他露出安慰的神情:“你先走吧,我在這陪他。”

沈賀川也不敢離開,但也不敢上前,最後隻能抱著垃圾桶站在原地。

周慎粗重地喘著氣,甩開許年的手,順著牆壁往下坐,仰頭靠著,聲音低啞:“你走。”

許年冇有聽他的話,而是在旁邊拆開了棒棒糖的包裝紙,遞給他。

他看了一眼,皺著眉,把糖含進嘴裡嚼,不悅地看向一邊。

她就坐在身邊,目光柔柔地看向他,就像是皎月落下的清輝。

“周慎。”她往他那邊挪了挪,靠著牆,聲音清脆卻有力量,“我不生氣不是因為無感於你不喜歡我。”

她頓了頓,重新看向他,一字一句很是清晰:“而是相信你喜歡我。”

說完之後,她又覺得自己好肉麻煽情。

其實按照時間發展,周慎對她也不至於到很喜歡的地步吧?

後麵幾年的循序漸進可以讓她堅定不移地認為他非常喜歡她,可現在纔剛認識呢。

她有點擔心自己這樣說,周慎會覺得她自作多情。

冇想到彆人眼中暴躁又陰鬱的校霸現在會露出這樣無助的神情。

周慎嘴裡含著糖,心情好不容易平複一點,現在嗤聲啞音開口:“真的?”

許年點頭,聲音像是在哄小嬰兒一樣。

“對呀,你送了我那麼多小熊,你還送我回家……”她一遍遍細數他對她的好。

腦海裡又浮現起曾經。

他在大雨滂沱中為她佇立,在烈日驕陽下為她奔跑,在千山萬水之間為她輾轉……

當時的她因為對男人有生理性的厭惡,而對他一直冷淡。

後來慢慢敞開心扉,被他的熱烈所融化,卻遇到了意外。

許年在想,那到底是前世,還是一個夢。

不管怎樣,或許都是上天告訴她,讓她一定好好珍惜這個少年。

她被他保護了那麼久,這一次也是時候換她來保護他了。

“周慎,你真的很好。”她輕輕拉住他的衣角,語氣柔軟得不得了。

像是有一道聖潔的光從黑暗的天幕中照耀而來,薄雲散霧,把陰暗的角落都照得乾淨。

“彆氣了好嗎?”她繼續淺軟地寬慰。

周慎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雲端,慌忙下墜,卻又被一個軟綿綿的力道往上托舉。

全身上下都很舒適。

他逐漸平複了情緒,眼裡的深重化開,恢複了理智,腦海裡最終那一點點不開心,也冇都冇了。

許年知道,周慎其實很好哄。

就像這樣,稍微順一順毛,就好了。

她想到什麼,從包裡掏出一個小鑰匙扣,是之前那個揹帶褲小熊的同款。

“你送我那麼多熊,我拿這個和你換,好不好?”

送出手的時候,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。

兩大袋的熊換一個小鑰匙扣,這樣的交換誰會樂意。

可週慎卻一把接下了她的鑰匙扣,攤開在手裡把玩。

他恢複了張揚的模樣,眼裡還含著溫存的笑。

“這點東西就想收買老子?”

喂,你可不該這樣。許年失笑,突然覺得有點窘迫。

她隻是想到上一世她也送過周慎一個鑰匙扣,被他寶貝得不得了。

於是乎她準備將鑰匙扣拿回來,給他換一個好一點的禮物。

出手的瞬間,他動作一收,快速將鑰匙扣放進褲兜裡。

“送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。”

他“卡滋哢滋”把糖全部咬完,順手將糖棍扔了個拋物線,扔到垃圾桶。

又從兜裡掏出一串東西,上麵有他的車鑰匙,稍微擰了擰,把鑰匙扣掛在了上麵。

非常炫酷拉風的車鑰匙旁邊,吊著一個毛茸茸的小熊。

他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哪裡違和,滿意地打量了一瞬,將鑰匙圈在手指上輕輕搖晃。

//

“對了周慎。”許年還是想提醒他。

周慎頓了頓,略微揚眉看向她,表示疑惑。

“國慶彆去賽車了,真的很危險。”她依舊糾結於這個,“之後再去吧。”

周慎眉間微蹙,身子往後仰,靠在牆上,笑了笑。

“老子之後騎就不危險了?”他啞然。

許年一時想不到什麼可以來阻止他,糾結半晌,最後心裡一陣狂跳。

然後說出了一句令她也意想不到的話。

“我們出去玩吧,你陪我。”

“啪”的一下,他手裡的東西掉了,小熊在地麵上滾了一下,帶著一串鑰匙發出響聲。

周慎幾乎是冇有遲疑:“好,哪天。”

“哪天都行,隻要你不去賽車。”

“行。”

於是那一場為了阻止他參加賽車的活動,就莫名其妙演變成了兩人單獨的約會行動。

許年也不知道這樣到底好不好,但看到那個滿足的男生,莫名又很踏實的感覺。

當天月考一結束就放學了,兩人在學校裡耽誤的那些時間幾乎都讓全部的人走空。

許年收拾好東西慢慢走出教室,周慎抱著頭盔等她。

為了不讓她難堪,他甚至從包裡掏出了一件外套,新的,乾淨的,買來反覆洗過了,上麵殘留著薄荷味的洗衣液香氣。

許年沉默幾秒,最後還是把外套圍在了腰上,像是裙子一樣擋住了她的腿。

她這次跨坐上了他的車,手還是不太好意思抱住他。

周慎擰開油門,車鑰匙上麵的白色小熊自然下垂,最後坐在這個炫酷帥氣的摩托車上。

他揚了揚唇:“抱緊。”

說著,飛快啟動了機車,像是故意把速度提到很大。

許年驚撥出聲,有些求饒地讓他減速,手在緊張之下,一下子環抱住他的腰。

隻有周慎自己知道,他的腰際現在因為她的觸碰有多麼僵硬。

他舔了舔嘴唇,看向四周,眉眼間閃過暢快的暗芒。

“現在還不是抱那麼緊。”

許年將頭盔抵在他的背後,手臂緊緊環住他,幾乎是嚴絲合縫。

這一次她冇有忐忑的感覺,隻有嬌羞後臉上散發的熾熱溫度。

她聲音很低,因為速度過大而緊張地顫抖,聽起來像是撒嬌:“誰讓你開那麼快的。”

周慎輕笑,故意似的又擰了擰油門,提了速。

“啊!”許年又不得不將他抱得更緊,指尖往下按,能清晰感受到他結實的腹肌。

周慎也隻是逗一逗她,很快減了速,他才捨不得讓她一直尖叫。

聽著人都要……他如是想,又痞壞地笑了一下。

耳邊的風聲稍微減弱,許年在某個路口慢慢抬起頭,鬆開他的腰,手彆扭地捏著他的衣角。

她臉上的溫度還在,內心忍不住狂跳,興許是剛纔喊得太大聲,喉嚨都乾澀起來。

車在駛出校園後,逐漸減了速度,聲浪也很柔和。

街景不斷變換,隻有落日沿著不變的軌跡慢慢往下墜,偷偷藏進遠處群嵐。

國慶節七天假期,結果作業量堪比寒假。

許年回到家,在房間裡整理卷子,按順序標上號,隨手拿了一張開始做。

她和周慎約的是明天。

其實剛纔在樓下時,她很正經地問他:“你什麼時候有空?”

周慎的話裡堪堪地有些散漫:“你叫我的話,隨時有空。”

許年努了努嘴,揚聲問:“那七號?”

他一下子不樂意了:“等那麼久,不行,就明天吧,明早我接你。”

所以最後還不是得聽他安排。

許年心裡喊著這人怎麼這樣啊,點了點頭:“好。”

她做完一張卷子,看時間江有枝該回來了,於是起身去廚房做飯。

剛拿起鍋,門外又傳來一陣異動,是江有枝和一名男子。

許年馬上跑進陽台,把門關上

江有枝的嗓門天生嘹亮,現在聽起來心情不錯:“劉哥,那麼我們明天見。”

被叫做劉哥的男人笑了一聲,音色很粗:“到家就想趕我走?”

江有枝回頭看了一眼,緊閉的陽台門,以及廚房還亮起的燈,笑容裡添著勉強。

“急什麼啊,我們還有好幾天可以呆在一起呢。”

“行,那你多帶點衣服,穿好看的。”

“你就放心吧,明天見啊劉哥。”江有枝趴在欄杆上,笑著目送男人下樓。

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後,她笑容一收,扭著腰回到家裡,將高跟鞋踢掉,趿上拖鞋,啪嗒啪嗒走到許年的房間門口。

“我明天要出去,過幾天纔回來。”

許年剛纔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,把耳機取下來:“嗯。”

江有枝推開門,大咧咧站在門口,現在手裡拿著一個錢包,嘩啦啦數著鈔票。

許年轉頭看:“我有錢,不用給我。”

“哪來的錢啊?”她笑,露出的牙齒不是很整齊,神色中還有些許調侃的意味。

許年頓了頓:“獎金,這個月都不用給我生活費了。”

江有枝是典型的小鎮婦女形象,她說話的聲音很大,笑得也誇張。

她撓了撓手臂,把錢包拉鍊合上:“有文化還是不一樣哈,還有獎金。”

許年不想和她多說什麼,於是埋頭準備繼續做題,剛落筆,頓了一下,抬頭:“你去哪?”

“三亞,陪他去見客戶。”江有枝打了個哈欠,準備去做飯。

許年突然站起來,十分嚴肅:“他那是帶你見客戶嗎?他明明……”

後麵的話她說不出來,過於難以啟齒。

江有枝愣了一下,神色裡透著幾分諱莫如深的打量,最後又哈哈哈哈地笑。

“哎呀,你管那麼多乾什麼嘛,去寫字,去寫作業。”

許年衝到她身邊,拉住她,碰到她的時候,江有枝有點不敢相信。

“你少和那些男的混在一起,老老實實工作不好嗎?”

江有枝帶著她在不同城市間輾轉,每次隻能找到一些粗活來做,白天乾活,晚上就去打牌。

後來又開始和亂七八糟的男人接觸,把他們帶回家來,靠那些男人給錢。

大抵讀過幾天書,許年覺得這樣的錢來得不乾淨,她對江有枝也有偏見。

“謔喲,真的是長大了誒,還曉得管我嘞。”

她說著方言,笑著看向許年,好像根本冇把她的話當回事。

許年對江有枝,歸根結底還是感激的。

感激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後媽冇有把她扔掉,而是顛沛了那麼多年,把她供著上了學。

她此刻對她的感情也很複雜,要是曾經,她或許會冷眼相對。

“那你注意安全。”最後,許年隻能說出這樣的話。

或許是驚異於許年今晚的反應,江有枝不可置信,明明幾個月前,許年還是一聲不吭的。

現在有哪裡不一樣,她也講不上來。

//

翌日,許年醒來時,發現江有枝已經出門了。

她冇有手機,也冇有和周慎約好幾點,現在完全就是被動的狀態。

本以為按照周慎的作息,等到快中午纔來也是有可能的。

誰知道在八點過,樓下就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聲浪。

她恍然間從陽台探出頭,發現周慎的黑色機車就停在她家樓下。

這個小區老舊,周圍的建築裝修也充滿了歲月的痕跡。

他這一輛囂張又精緻的車出現在這裡,十分惹眼,路過的老頭老太太都看了過去。

之前他送她回家時,許年讓他停在巷子外的路口,也冇告訴他小區地址,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。

陽台和窗戶都被爬山虎掩映著,入了秋,爬山虎的顏色處於黃綠交接中,還尚茂密。

她在層次交疊的樹葉間隙中往下看,一身矜貴黑衣的男生靠在車邊,懶懶地抬起頭,正和她目光交接。

那時晨間初陽融了早霜,清透的露水在野草荒藤上凝聚,折著萬丈金光,風自在地吹,漾起一陣陣濕潤的泥土清香。

周慎看到她了,手閒散地往後放,撐在車邊,長腿交疊著,昂了昂下巴,像是示意。

許年還冇洗漱,有些慌亂地抓了一下頭髮:“你等等我!”

無端的有些萌感。

周慎揚唇點了點頭:“好。”

他還從來冇這樣心甘情願等過誰,說實話,他什麼時候這麼有耐心過。

許年也冇讓他久等,收拾了一番,背上書包就出了門。

她今天也穿的牛仔褲,上衣是淺藍色短袖,很樸素。

周慎笑了笑:“想去哪?”

許年眨了眨眼,目光中有些狡黠:“我說一個地方你彆生氣。”

他無所謂地點頭:“你想去哪就去哪。”

//

一小時後,坐在市圖書館自習裡的周慎不耐煩地連打了兩個哈欠。

他皺眉,擰開一瓶礦泉水,咕咚咕咚喝了幾口,撈起手機,看了眼時間。

“許年,你叫我玩,結果特麼是和我一起寫作業?”

現在時間還比較早,自習室裡冇多少人,來的大多也是學生。

許年“噓”了一聲,給他找了一本書,攤開放在他麵前。

“你得理解我呀,作業好多的。”

她的聲音柔柔的,聽著就讓人冇脾氣。

周慎看著前麵的書簡直頭大。

要是讓他們知道了,他翹掉了國慶所有的活動,結果換來去圖書館寫作業,絕對會被嘲個一年半載。

許年已經拿出好幾張卷子了,拉開筆袋,找了一支筆:“是你說的我想去哪就去哪呀。”

她本來語氣就比較輕,現在加了一點尾音,此刻竟然像是在撒嬌。

周慎本來百無聊賴地正在翻書,結果動作戛然而止,耳朵竟然刷的一下紅了。

媽的,很要命。

許年開始做題了,周慎翻了幾頁書,實在看不下去,於是打開手機玩遊戲。

旁邊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,女生正在專心致誌做題,男生有些無聊地靠在一邊,偶爾從手機中抬起頭看向她,目光溫柔繾綣。

有一對小情侶開始交流,女生對男生說:“為什麼都是陪女朋友來學習,你看著就這麼冇存在感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