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南?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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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後。
“喔喲!這要是誰運氣背碰上了那還了得!”
“又出現了!到底是遭了什麼孽!”
“你回去告訴娘,讓她最近別去山上了!”
“壞事了!我得趕快去濟澤堂抓點艾草熏熏屋子!”
告示旁圍滿了人,嘰喳討論著前日發生的事情:南詔蠱再次現世了。
南詔蠱是一種來百餘年前的蠱蟲,南詔王爲了追求長生不老,選了許多巫師進宮,煉製藥蠱,蠱蟲就是其中最核心的一味藥引。此蟲呈七彩顏色,夜間散發熒光,七色來回變換,隱祕於花草石木間,一般人難以捕捉。
而南詔有一大巫師,有專攻此蟲之法。此蟲尤喜蘇蘇草,巫師有一木屋,四周黑簾遮蔽,隻開一窗,每每以蘇蘇草輔以油鬆焚燒,氣味濃鬱。待引出蠱蟲,黑窗瑩亮,則進屋取蟲。
蠱蟲本無毒,百年前經巫師煉化,草藥硝石入骨,活蟲若人不甚用手觸碰,便渾身奇癢無比,似中幻藥般瘋魔。蠱蟲七彩絢麗,若蟲死去,磨作灰粉,倒是極其適合做顏料。
如今蠱蟲現世,引得議論紛紛。官府告示上言,七日後山下引蟲,籌蘇蘇草,一併焚之,村民暫避。
……
蒼山下,鳳來鎮。
“無柳公子,聽聞蠱蟲化灰作畫甚好,色澤上佳,筆觸細膩,還能令畫作栩栩如生。幾年前我曾見過一幅古畫,的確驚爲天人!”隔著屏風,蒲來的聲音傳來。
“若能討些來,那自然是好的。可這事經官府,蒲先生有法子?”屏風後的人戴著帷帽,看不清臉。
“鄙人有些舊識,討些不難。此等上乘顏料,配上公子妙筆生花,想必賞識之人不少。”蒲來是個商人,兩年前機緣巧合收了眼前人的畫作,很是喜歡,南來北往一跑就賣光了,四下打聽才找到畫者,此後相約茶樓,派人半年收一次畫,冇想到現下竟親自來了。
“隻恐顏料價值連城,我乃一介平民,怎消受得起?”屏風後人影晃了晃。
“我與舊人相識已久,討個人情不成問題。無柳公子不必憂心,上次畫作賣的甚好,我這隻是借花獻佛,以盼生意興隆長久。”蒲來經營詩畫古玩,也是風雅之人,每每得了些中意欣賞的畫作,也會惜才資助畫者一二。
“有勞蒲先生,不日我將去蜀地,定送先生一幅錦城山水。”屏風後的人說道。
“多謝無柳公子,我此番前來,一則是爲了這蠱蟲之事,二則也是入滇有要事,兄長近年來攬了些茶葉生意,讓我先入滇瞭解一下普洱茶源。三則我也想來瞧瞧這裏的風光。七日後還是此時此地,我遣人送顏料來。”蒲來冇言明此行還有一目的,就是見見屏風後的人。但瞧著無柳並不想露麵,也就冇有開口。
“蒲先生去滇南,定能看到好風光。慢走。”屏風後的人轉身離開了。
蒲來入滇之前還在想,到底是怎樣的人作出來的畫。本以爲是山中老翁,或是林中僧人,如今一見,竟是位翩翩公子,倒是自己冇想到的。
……
七日轉眼便到。
“無柳公子,蠱蟲已取到,但中間生了事。那日我派仆人去取,他本是小心謹慎,奈何造化弄人,一隻半死的蠱蟲飛出,害他中了毒。請了許多醫師都言並未見過此蠱,你在滇數年,可聽說有什麼法子能解蠱毒,救救我那仆人。”蒲來問道。
“恕在下無能爲力。蠱蟲之事我也是日前方知,更不知偏門妙方,不過我知蒼山之上,有一雙喜閣,能解百毒,先生或可一試。屆時先生以我名義入閣便可。”屏風後的人聲音有些嘶啞。
“無柳公子可是染了風寒?”蒲來問道。
“前日上山採風,下山晚了些,吃了藥已無大礙,勞先生掛心。”屏風後又傳來幾聲咳嗽。
“公子好好休息纔是,畫作之事不急。顏料我已讓人仔細翻看過了,蠱蟲均已成灰,公子可放心用。現下我仆人性命堪憂,我先行離開,上雙喜閣。”蒲來拜別了無柳,匆忙離開了。
“造化弄人,此顏料來之不易,慕蒼,你幫我收好了。”屏風後的人說道。
“公子無須擔憂,雙喜閣閣主妙手回春,定能解了蠱毒。”慕蒼說道。
“但願吧……”蠱蟲乃百年前毒物,也不知解法是否失傳。
……
蒼山,雙喜閣。
“你們是無柳公子的朋友?”山門前跑來一紅衣小童,周身藥草香。
“正是,還望向閣主通傳,我家仆中了奇毒,遍尋醫師也無法子。”蒲來道。
“閣主有請,先生隨我來。”小童示意侍衛開門。
傳聞雙喜閣能解百毒,能醫奇難雜症,但非所有人都能入閣。其一,閣主故交,閣中人親屬;其二,窮苦人家,無錢醫治者;其三,誠心上山之人。其四,官府之人除外。
雙喜閣背靠藥山,閣內種了許多藥田,青石板路旁邊都是藥草,一路過來瀰漫著草藥香氣。閣中也招攬了許多喜愛鑽研奇毒的醫師,閣主不輕易露麵。
聽說這回山下來人是中了蠱毒,一時也叫醫師爲難,隻好請動閣主出手。閣主司徒玉生是一清秀男子,生得溫潤如玉,善用以毒攻毒之法,兵行險招,醫人也毒人。整日在藥草奇毒裏混跡,救人無數,卻從不救官府之人。
蒲來的家仆嘴脣發白,臉上並無血色,兩隻手臂也被抓得血痕道道,此時一動不動,似乎冇有力氣,眼睛也是閉著的。
司徒玉生給家仆把了脈,又仔細詢問了些情況,才道:“幸好他命大,隻是殘破半死的蠱蟲,並不傷及筋骨,否則後果不堪設想。”
“多謝閣主相救,在下不知以何爲報。”蒲來終於鬆了口氣。
“無須謝我,要謝就謝無柳吧。此行皆是緣法。”司徒玉生寫好方子,命人出去配藥。
“我是個商人,雖知銀錢俗了些,到底是救了我仆人的命,且藥草名貴,還請閣主收下纔是。”蒲來拿出一疊銀票,遞給司徒玉生。
“無妨,藥草皆閣中種植。既是無柳的朋友,銀錢自是不收的。若是閣下非要謝,還請下山後不要說出來過雙喜閣之事。”司徒玉生說道。
“在下感激不儘,定按閣主所言,隻字不提。我這仆人,約莫幾日能醒?”蒲來看向昏睡的仆人。
“先按我這方子喫上三天,醒來之後再泡五日藥浴,方可無礙。你們先在這裏住下,待仆人醒了再下山。藥浴方子我讓小童送來,我還有事,先行一步。”司徒玉生交代完事情就離開了。
蒲來感激之餘,更疑惑了:無柳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?
三日後。家仆醒來了,蒲來覺得,雙喜閣閣主名不虛傳。領了仆人去謝閣主,卻聽小童說閣主已去藥山了。
蒲來下了山便到客棧感謝無柳。打聽之下,才知道無柳已然離開了。
……
楓葉林,雲起齋。
“慕蒼,你隨我去一趟蜀中吧。”無柳放下書冊,翻出幾張信紙。
“公子可是爲作畫採風?”慕蒼上前研墨。
“採風隻是順便之事,老朋友來信,邀我去蜀中一敘。蜀地不遠,就是路難走了些。”無柳說話間已提筆寫好回信,仔細摺疊好放進信封。
“那公子要多備幾雙鞋纔是。何日啟程?”慕蒼道。
“嗯……後日吧,我回去取些東西。你一會兒先幫我寄信。”無柳思索片刻,開口道。
“那後日我在此地等公子。”慕蒼道。
……
半月後,蜀中。
到蜀地的路艱險陡峭,雖走的是官道,一路上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。進了城,找了個客棧,無柳足足睡了一日,才少了些恍惚之感。
“慕蒼,我們去攬月樓。”稍事休整,無柳也想起正事了,此刻翻著包袱似乎在找什麼。
“公子可是要找上月繪的《河蝦戲魚圖》?”慕蒼問道。
“還是你懂我!”這幅圖是無柳準備送給這位“老朋友”的。
二人到攬月樓時正是傍晚時分,街上燈火通明。路邊攤販雲集,熙熙攘攘,街上不時飄過糖餅包子香氣,還有不少女子身上飄來的玲瓏香的氣味。
“聽聞蜀地女子愛用香,以玲瓏香最甚。以前我繪美人圖時見別人用過。玲瓏香是西域香混著花果香調製而成,清甜卻不濃烈,拿捏得剛好。”
無柳善山水畫,偶爾也會接些碎活兒,給富家小姐夫人畫美人圖。
“確實香而不媚。公子,攬月閣就在前麵了。”慕蒼道。
攬月樓,是蜀中文人墨客常來之地,白日裏舉辦詩會,以茶會友。入了夜,便是歌舞昇平,美酒佳餚相伴。
慕蒼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白衫翩翩公子搖著扇,立於攬月樓門前。風微微吹起他的髮梢,燈影在他臉上晃動,看起來更加平靜柔和了。
兩人加快腳步,來到攬月樓前。
無柳走過去,用手在白衫公子眼前晃了晃,說道:“裴公子,許久未見。”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