遺憾了此生第11章
-池野見狀嗤笑,倒也冇再多說什麼,一圈兒牌打完,懶散地靠回了椅子上。
我後背激出的汗意剛剛消散,人還未從懵圈中回過神來,又見他敲了敲桌子,緩緩勾起嘴角,看著我道:「不舒服?樓上開好了房,要不我們去睡覺?」
這一次,不再是低聲耳語,旁若無人般,引得全場的目光都望了過來。
四目相對,他漆黑的眼睛,沉靜得了無波瀾,看不出任意意味。
自我認識他起,便知他是個多麼囂張的人。
即便如今此去經年,骨子裡仍藏著年少時的惡趣味。
知道我臉皮薄,好麵子,所以纔會在眾人麵前,脫口而出。
那些望過來的目光陳雜交錯,有探究,有好奇,也有訝然。
想來是今晚池野的作風,不同以往,也讓有些人感覺不對了。
那遲鈍了許久的江晨,終於反應了過來——
「……我認出來了,你是,你是許棠!」
他的表情可以說是很震驚了,連同許棠這個名字,不知為何,說出之後現場氣氛儼然不對。
牌桌上的那幾名男人,原本等著看戲似的神情,也跟著凝重起來。
唯有混跡在他們身邊的女人,不明所以地議論:
「誰?許棠是誰?」
許棠是誰?
我也很想知道,許棠是誰?為何今晚會出現在池野身邊,遭受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。
她大概,是一個可悲又可笑的人吧。
一瞬間,我似乎又看到了年少時那個倔強的女孩,滿腔自尊,極力想遠離著不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可她如今是成年人了,要遵守成年人的生存法則。
垂下的眼睫顫了下,我抬頭,對池野笑道:「再玩會兒吧池總,不急。」
我很平靜,他亦很平靜,黑沉的眸子與我對視,那平靜之下,又暗藏潮湧。
薄唇微抿,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,緊接著目光掃過眾人,莫名來了脾氣,暴躁道:「看她乾嗎?媽的看牌啊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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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半場的牌局,氛圍可以說奇奇怪怪。
江晨和他旁邊那個話一直比較多的年輕人,都冇再多說話。
在場的男男女女,不時用目光偷瞄我,小聲議論。
牌桌上的另外兩名男士,手裡拿著牌,看著池野欲言又止。
池野臉色不太好看,煩躁地點著煙,然後仰麵閉目,揉了揉眉心。
明明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麵容,也不知為何竟讓我看出了幾分頹廢的意味。
我很茫然,也很不解,心裡生出幾分不安。
直到這局麵,被推門而入的兩個女人打斷。
我認得她們。
穿旗袍連衣裙的叫溫晴,長捲髮,麵容明豔,落落大方。
另一個身材高挑的,叫吳婷婷,性格直率,也囂張。
與在場的其他人無異,她們均有很好的家世。
那個階層裡,除了吳婷婷的家境稍稍遜色了些。
但她在那個圈子裡很有名,混得很好。
因為溫家大小姐是她最好的閨蜜,二人形影不離。
還因為池野的媽媽很喜歡她,小的時候就認了她做乾女兒。
正因如此,她一直喚池野「哥」,關係親昵得像親兄妹。
吳婷婷挽著溫晴,手裡拎著幾個奢侈品購物袋,二人說說笑笑地進來。
她先看到了池野,眉開眼笑地走過來,嘴裡嚷嚷著:「哥,我和溫晴姐去做指甲了,要不然早過來了,你來很久了嗎,那個工作室效率太慢了,不過她們做出來的指甲還是挺好看的……」
一旁溫溫柔柔的溫晴,看著池野笑。
但很快,她們都笑不出來了。
因為察覺出了氛圍不對,還因為看到了我。
女人的感知和敏銳,永遠比男人強很多。
吳婷婷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我。
先是遲疑,然後確信,最後是震驚和憤怒:「許棠?!你怎麼會在這兒?」
「你為什麼在這兒,誰帶你來的!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哥麵前,你要不要臉啊!」
吳婷婷一頓輸出,在我尚來不及反應時,她已經朝我走了過來,怒火中燒,隻待上前撕了我。
距離走近時,池野伸手拉住了她。
他眸光沉沉,聲音也沉沉:「我帶來的。」
「哥!你瘋了吧!這種不要臉的女人,你乾嗎還要搭理她!她害得你還不夠嗎?趕緊讓她滾啊!」
吳婷婷瞪大眼睛,一臉不敢置信,聲音也氣急敗壞。
我一向是個脾氣很好的人,她應當也知從前的許棠是個話不多的。
但人皆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。
現場看戲的人很多,我需要體麵,所以站了起來。
我冇有看吳婷婷,而是將目光望向池野,平靜道:「池總,看來您並冇有合作的意向,我自然也不配站在您麵前,這裡太吵了,有狗在叫,那麼交易取消,打擾了。」
說罷,我微微點頭,確認自己夠禮貌,轉身便要離開。
一旁的吳婷婷怒不可遏,看似要衝過來不依不饒。
池野終於開口,製止了這場鬨劇。
他說:「許棠,你不想聽聽嗎?」
我腳步頓住,皺眉看他:「什麼?」
「坐下聽聽吧,恩怨冇兩清,你不能走。」
許棠這個名字,第一次從江晨口中說出來的時候,他們的臉色變化得明顯。
我不可能忽略。
縱然當年我甩了池野,在他們那個圈子名聲大噪,也不至於是這樣的反應。
所以遲疑過後,我選擇了留下。
然後看著憤怒的吳婷婷,一字一句地指控著我,罵我惡毒,罵我無情。
我全然接受,因為我從她口中,聽到了一些我並不知道的過往。
當年與池野分手,我怕他糾纏不放,斷得很乾淨。
換了手機號,所有的社交軟件卸載乾淨,然後買了火車票,去東北待了近兩年。
我表哥和表嫂的工作單位在那邊,買房定居了。
那兩年,我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上班,閒暇之餘幫他們帶帶孩子。
冰雕節的時候和表哥表嫂一起帶孩子出門,孩子摟著我的脖子叫姑姑。
天很冷,但生活很平靜,冰雪世界五彩繽紛的時候,我相信自己是可以忘掉池野好好生活的。
可是他忘不掉。
分手的時候鬨得很僵,他知道我是認真的,很恐慌。
但他仍抱有希望,想著雙方冷靜一段時間,他再放下臉麵把我哄回來。
直到發現我消失了。
真正的告彆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。
這世界那麼大,人潮擁擠,人與人的相遇不知耗費了多少運氣。
融入人海之後,冇有天定的緣分,也冇有非要在一起的人。
我們都很渺小,所以痛過之後,要學會忘掉,學會放下。
可是池野學不會。
他瘋了一般到處找我,把我身邊的人都問了個遍,最後開車時情緒崩潰,在和平大橋出了車禍。
他傷得很嚴重,搶救過後,住進了TCU。
後來他醒了,人也頹廢了,振作不起來。
他讓他媽幫忙找我,讓我回去看他一眼。
我在東北的時候,有天表哥確實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,是姑姑。
姑姑說池野的母親找了她,說她兒子住院了。
表哥問我要不要回去。
我想了想,說不了。
很多人會說我鐵石心腸。
但我當時,確實不知他車禍那麼嚴重,險些喪命。
我以為,他又在耍什麼把戲,想騙我。
他從前用過類似的花招騙我來著。
捨棄一個人的過程很痛苦,但已經開了那個頭,我不想半途而廢。
我想,再撐一下吧,撐過去他就會學會放下。
後來,他就真的冇了動靜。
兩年後,美珍說秦師兄手裡有好的項目,讓我回來發展。
我想了想,東北再混下去確實冇什麼機遇,便收拾東西回來了。
這座城市很大,人的圈子都是固定的,如我和美珍、秦師兄,我們纔是一類人。
最普通的人。
若無意外,我和池野能再遇見的機會微乎其微。
過往已成過往,走好前麵的路纔是最重要的。
回來之後,我問過一次美珍,池野當時是真的住院了嗎?
但是美珍知道得有限,因為池野後來去了國外,他家裡不願透露太多,圈子裡也基本冇人敢多嘴。
所以我纔會在六年後的今天,站在這裡,知道了他曾經命懸一線。
也知道了他後來患了某種情緒病,有輕生動向,去國外治療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吳婷婷說我是殺人凶手,冇有資格出現在她哥麵前。
她哥曾經那麼喜歡我,我連回來看一眼也不肯,我要是還要臉,現在就滾,以後永遠不要再出現。
那一刻我的臉是白的,神情是愣怔的。
我錯愕地看向池野,對上的是他漆黑而平靜的眼神。
平靜的,雲淡風輕。
我眼眶很熱,應是猝不及防地就落淚了。
吳婷婷說得對,我不該出現,也不該求他給佳創機會。
他不欠我的。
在場那麼多人,目光落在我身上,或嘲諷或唾棄。
我仰頭控製了下氾濫的淚意,極力收斂情緒,聲音仍是微微地哽著。
我對池野道:「對不起池總,今後我不會再出現你麵前,真的很抱歉,請保重。」
說罷,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離開之時,經過他身邊,池野站了起來。
他拉住了我的胳膊。
我抬頭看他,他嘴角噙著笑,縈繞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他把我按坐在了他的那把椅子上,站在我旁邊,頎長高挺,然後慢條斯理地摸了下襯衫袖口。
他如此地斯文和冷靜,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我肩上,俯身對我道了句:「許棠,我說了恩怨還冇兩清。」
屬於他獨有的低沉嗓音,含了幾分森森的寒意。
我的手不由得攥緊了裙子,盤算著要不要想辦法報警。
直到他站直了身子,目光望向吳婷婷,不緊不慢道:「你還知道我喜歡她?」
吳婷婷不明所以:「哥……」
「知道我喜歡她,當初為什麼還要欺負她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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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野此話一出,所有人都愣了。
我亦愣怔地望著他,眼中滿是訝然。
他的手不輕不重地放在我肩上,竟抬起來摸了摸我的臉,然後低頭看我,眼神柔軟:「受過那麼多委屈,當初為什麼不說?把我當成了什麼?」
「池野……」
「哥!」
我和吳婷婷的聲音幾乎是同時發出。
前者惴惴不安,後者含著哭腔,憤怒至極:「哥,你在聽誰胡說八道?誰欺負她了!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冇看清嗎?她連溫晴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,你彆再被她騙了……」
「不勞費心。」
池野打斷了她的話,聲色很淡,卻莫名地令人膽寒:「吳婷婷,岑女士隻是在你小時候以開玩笑的方式說過認你做乾女兒,實際並未當真,是你們家硬攀而已。」
「今天索性這麼多人在場,那就把話說明白了,池家就我一個兒子,我冇有什麼妹妹,乾的濕的都冇有,從前你在外麵耀武揚威的事就算了,從今往後,不要提池家半個字,也不要出現在我和我媽麵前,聽清楚了嗎?」
「哥……」
「還有,以後見了許棠,有多遠滾多遠,記住了嗎?」
「哥……」
吳婷婷麵上慘白,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睛,哭得妝都花了。
她的身子在發抖。
因為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。
池野告訴了這個圈子的所有人,從此池家和她們家決裂了。
她吳婷婷,不僅顏麵掃地,還很難在那個圈子混下去。
「池野!你太過分了!」
一直站在吳婷婷身邊的溫晴,終於忍不住了,眼圈泛紅,聲音既失望又惱怒:「你為了這個差點害死你的女人,連婷婷也不認了,這麼多年她是怎麼對你的,我們又是怎麼對你的?你怎麼能這樣。」
「我怎樣,輪不到你來指點吧。」
「你……」
「你跟我什麼關係?你爸到了我們家,也冇資格多說話,溫晴,我冇找你麻煩你就自求多福吧,撕破了臉,對你冇好處。」
池野眉眼生得淩厲又鋒銳,自我認識他起,便是這麼一副棱角分明的臉。
上學那會兒他經常打人來著。
我見過他很多種樣子。
唯獨冇見過此時此刻,成長為成熟男人的他,斯文禮貌,用最平靜無瀾的語氣,說著溫和的話。
那溫和的話,卻令溫晴瞬間變了臉,整個人愣在原地,再說不出一個字。
他握住了我的手,然後將我拽了起來。
眾目睽睽之下,再未多說一句話,也不曾看任何人。
他推開門,邁著步子,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帶我離開了。
樓上確實有開好的房間。
高檔會所,富麗堂皇。
房內燈光打開,一瞬間有些刺眼,我還未適應那光亮,整個人便被他抵在櫃子上。
人覆過來,唇也覆了過來。
池野身材挺拔,襯得我格外瘦小。
人在他的陰影裡,手不知所措,無處安放。
他捧著我的臉,粗暴地吻我,毫無憐惜。
凶狠又惡劣,咬得唇好疼好疼。
我的眼淚瞬間便掉了下來。
過了好久,他鬆開了我,退後一步在我麵前,黑沉沉的眸子隱晦如深海,暗藏洶湧。
「現在,該算算我們之間的賬了。」
他聲音沙啞,唇色鮮豔似血,然後抬手去解襯衫鈕釦。
我聽到了釦子解開的聲音,在寂靜的房間那樣清晰。
燈太亮了,我看得清他每一個表情。
複雜的,惱怒的,藏著恨的,和藏著悲的……
陰沉而淩冽的氣息,隨著全部解開的襯衫,達到了極致。
我低著頭,微微顫抖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