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雨濃沈昀舟第4章
南城又逢冬至,雪落滿地。
暖氣烘騰在窗戶玻璃上,手指刻印下的那串數字越發清晰。
“731……”
距離那個男人不告而彆已經731天了,他還會回來嗎?
周雨濃站在窗前出神想著,忽然身後響起一道門鈴聲。
她掩下心緒回頭去開門,卻在看到眼前男人那一秒,僵在原地。
迎著男人的熟悉目光,周雨濃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“……小叔!”
她哽嚥著喊出這個稱呼,一股腦衝進男人的懷抱!
沈昀舟被抱住的時候愣了下,隨即沉著臉一把將人扯開:“怎麼是你?”
擰緊的眉心透露著不喜。
周雨濃攥了攥空落的手:“兩年不見,小叔要對我說的隻有這個嗎?”
沈昀舟是周家世交鄰居沈家的小兒子,按照輩分,雨濃喚他一聲小叔。
沈昀舟冇有半分動容:“你爸媽呢?”
男人的忽視和兩年前分毫不差,周雨濃難受的同時,竟有些慶幸。
至少如此,不算疏離。
周雨濃儘量平複著心緒,讓開了路:“爸媽在客廳,我帶你過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昀舟冷漠拒絕,越過她走進。
客廳。
周雨濃進去時,沈昀舟和周父周母正聊著過往兩年的生活。
她悄聲落座在母親身邊靜靜聽著,通過隻言片語來得知這兩年沈昀舟的生活。
時間漸漸劃過。
周雨濃落在沈昀舟身上的目光也漸漸變得縹緲,直到聽見周母的問話時,倏然回神。
“昀舟啊,兩年前你到底是為什麼走啊?還那麼著急?”
這個問題也是梗在周雨濃心裡的刺,她唇角緊抿著,連目光都變得緊張。
與此同時,沈昀舟看了過來。
對視的一刹,他眼裡的冷漠刺痛了周雨濃的心。
“因為知道了些事,不想拒絕的太難看,就離開了。”
他……知道了什麼?
周雨濃慌忙垂下眼,心中那股不安念頭叫囂著躁動。
她不敢再待下去,想找個理由逃離。
沈昀舟卻先一步開口:“晚上還有個酒局,我先走了。”
話落,便起身離去。
想到男人剛剛語焉不詳的話,周雨濃抿了抿唇:“爸媽,我去送送小叔。”
周雨濃說著,快步朝沈昀舟的身影追去。
夜深。
周雨濃跟在沈昀舟身後,兩人間的距離隨著男人的走遠,逐漸拉開。希刖
沈昀舟卻冇有絲毫察覺般,腳步踩在雪上,沙沙作響。
他不喜歡自己這件事,周雨濃很早就心知肚明,於是她千方百計的藏著掖著愛意,卻還是不知在何處露了馬腳。
冷風吹打在身上,越發稱得胸腔裡這顆滿藏愛意的心熾熱滾燙。
她也終究還是想要問個明白。
“沈昀舟!”
這是周雨濃第一次喊他的名字。
迎著男人回頭看來疑惑的目光,周雨濃用儘了力氣,才啞聲問出:“你剛剛說不想拒絕的太難看的事……是我的喜歡嗎?”
沈昀舟的回答鏗鏘有力:“是。”
周雨濃眼婕顫了顫,眼看他還要繼續說出拒絕的話,她連忙打斷:“小叔,你不是有事嗎?先回去吧,我……我也要回家了。”
說這話時,她還怕沈昀舟不信,特意揚起抹笑。
沈昀舟漠然看了她很久,才徐徐開口,字字如刀:“周雨濃,你知不知道你的笑,真的很醜。”
扔下這句話,他轉身離去。
周雨濃站在原地,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。
沈昀舟的話像是懸而落下的利刃,斬斷了本就脆弱的堅強。
周家。
周雨濃看著鏡子裡映出的自己,像是著了魔般,不斷牽動著嘴角,露出標準的笑容。
一遍又一遍,直到臉頰酸澀,再也笑不出——
冇有人知道,為了這一抹讓所有人都喜歡的笑容,她一個人對著鏡子練習了多少遍!
可沈昀舟卻說:“周雨濃,你知不知道你的笑,真的很醜。”
想到這兒,周雨濃心臟像被巨石砸了般,悶悶作痛!
一整晚,不得安眠。
第二天,等周雨濃下樓時,就看到收拾打扮好的父母。
見到她,周母笑著開口:“我和你爸有個午宴,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合就冇叫你。”
周雨濃點了點頭,冇有異議。
下一秒,卻聽周母又說:“對了,我和昀舟打過招呼了,中午你去沈家吃飯。”
周雨濃腳步一頓,拒絕的話來不及說出後,周父周母就出了門。
去,還是不去?
選擇的天平搖擺不斷,始終冇有答案。
眼看著指針馬上就要劃過飯點,雨濃還是起身前往了沈家。
沈家餐廳。
周雨濃到時,沈昀舟正坐在椅子上擺弄著手機,桌上擺著的飯菜分毫未動。
他……是在等自己嗎?
周雨濃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,走到沈昀舟對麵落座。
剛拉開椅子,就聽到男人冷沉的聲音響起:“如果我是你,就不會過來。”
周雨濃動作一滯,抬頭就對上沈昀舟冰涼的目光。
“小叔的話……我不明白。”
她習慣性的裝傻,因為無比清楚有些話一旦說清,自己連留在沈昀舟身邊的機會都冇有。
沈昀舟卻不給她這個可能。
“我同意讓你來用午飯隻是出於禮貌,你不要多想。”
周雨濃強迫自己笑著點頭:“我知道,小叔放心。”
說著,她拿起筷子開始吃飯。
沈昀舟卻冇動,繼續開口:“昨天的事我說話重了些,但我隻是想讓你清晰明白我的意思,所以我不會道歉。”
周雨濃咀嚼的動作一頓,強迫著自己開口同意:“……好。”
“還有……”
沈昀舟好像說了好多,句句都將兩人分的很清。
周雨濃機械性的點著頭,垂頭掩下的眼眶也越來越滾燙。
耳邊,沈昀舟的聲音又一次響起:“最後一件事,從今天開始,除非是兩家人聚餐,否則私下裡,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。”
聽到這句話,周雨濃再也冇辦法沉默聽從。
她抬頭看向對麵的男人。
沈昀舟一身鬆軟的家居服,腕間帶著檀木手串,整個人看上去是那麼溫柔。
可偏偏在麵對周雨濃時,豎起了周身的保護牆,不容許她靠近半分。
周雨濃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在這一刻土崩瓦解。
她連笑都做不到,隻能含著淚啞聲發問:“非要做到這個地步嗎?”
“沈昀舟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?我隻是喜歡你而已!”
沈昀舟無視了她泛紅的眼,淡漠從容的下了審判:“你喜歡我,就是最大的錯。”
喜歡,是錯。
活了二十多年,周雨濃從冇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動心,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。
沈昀舟的拒絕是那麼果決,讓她連再問下去的勇氣都提不起。
沉默良久,周雨濃閉了閉眼將淚意掩下。
“沈昀舟,如果我能控製自己的心,我也不想喜歡上你。”
扔下這句話,她起身衝出了沈家。
南城的冬天,哪怕不下雪,也冷得人發抖。
周雨濃蹲在沈家門外,背靠著柵欄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,也將哽噎都咽在喉嚨裡。
可滾燙的淚還是從臉頰流過,等風吹來,陣陣刺痛。
沈家。
沈昀舟還坐在原地,冇有絲毫變化。
管家走過來:“小先生,雨濃小姐還在門外,好像在哭。您……要不要去看看?”
聞言,沈昀舟本就緊蹙的眉心又皺緊了幾分。
他看向窗外,不知在想著什麼,半晌後,終於有了動作,起身出門。
彆墅區靜謐,尤其是冬天,連鳥叫蟲鳴都冇有,顯得雨濃嗚咽的聲音格外清晰。
沈昀舟走到那小小一團前:“周雨濃,你丟不丟人?”
周雨濃一顫,她冇想到沈昀舟會出來,會看到這一幕。羲岄
她慌忙又狼狽的抹掉眼淚:“對不起,我……我現在就走。”
說著,就要離開。
手腕卻被人扯住,緊接著,頭頂就蓋下來一件衣服,帶著熟悉的檀木香。
“不管怎樣,我都還是你小叔,也希望你好。”
男人久違的溫柔語氣讓周雨濃再一次情緒決堤!
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順著臉頰滑落,她冇有去擦,隻是抬手一點點的拽掉了衣服。
漸漸的,白日光重新蔓延了視野,也清晰了沈昀舟的麵容。
四目相對,周雨濃不敢奢求,小心翼翼:“所以……小叔你還要我,是嗎?”
她目光裡滿是卑怯,直到沈昀舟點頭確認,才蒙上了層光。
劫後餘生。
幸好!幸好……他還冇有真的拋棄自己!
周雨濃想要笑,可鼻間的酸澀又再一次湧來。
她不想讓沈昀舟覺得自己矯情,匆忙將衣服塞回他手中:“那我先回家了,小叔也要照顧好自己!”
說著,周雨濃蹦蹦跳跳的走遠。
她背影看上去是那麼歡快,可除了風冇有人知道,她早已淚流滿麵……
這天之後,周雨濃時不時會去沈家找沈昀舟。
周圍鄰居見了都說:“雨濃這丫頭又開始黏著昀舟了?他們的感情真好,哪怕兩年冇見,一點兒都冇生分,還和從前一樣!”
但周雨濃心裡明白,不一樣了!
從自己隱秘的心思被戳破那天起,她和沈昀舟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!
現在,隻不過是她自欺欺人。
隻是周雨濃冇想到,夢醒的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。
臘月二十三,周沈兩家聚餐。
周雨濃被沈老爺子派去律所,接沈昀舟回家。
律所樓下,周雨濃本想給沈昀舟打電話,讓他下來。
可卻一直冇有人接,冇辦法,她隻好上了樓。
出了電梯,周雨濃走到辦公室門口剛要敲門,卻聽裡麵響起道女聲:“昀舟,你娶我好不好?”
雨濃一震,緊接著,沈昀舟的回答徹底將她打進了冰窟。
他聲音溫柔:“好。”
原來有時候,不加掩飾的溫柔也是一把捅穿心臟的利劍!
可惜這個道理,周雨濃明白的太晚。
屋內人又說了什麼,她聽不清,隻有不斷靠近的腳步聲,逼著她後退。
下一刻,門被打開——
沈昀舟臉上的笑意在看到雨濃的一瞬間,消失不見:“你怎麼在這兒?”
周雨濃冇回,目光落向他身後的女人身上。
駝色大衣裡麵搭著淺色毛衣長裙,及腰的長捲髮搭著一雙笑眼,怎麼看,都和沈昀舟無比相配!
越這麼想,周雨濃心裡越忍不住泛起酸澀:“小叔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,怎麼冇聽你提起過?”
沈昀舟皺了皺眉,還冇答話。
他身後的女人便先開口介紹:“自我介紹一下,我叫楊思,昀舟的未婚妻。”
說著,她挽上了沈昀舟的臂彎:“作為第一個知道這訊息的人,你要不要給我們一句祝福?”
此話一出,周雨濃臉上的笑差點撐不下去。
以一個晚輩而言,她是該祝福。
可作為一個喜歡沈昀舟的人,她……說不出口!
掩在大衣袖中的手不斷收緊,傳來陣陣刺痛。
周雨濃看向沈昀舟,期待著他能說些什麼,解救下自己。
沉默更像是煎熬。
半晌,沈昀舟終於開了口:“她一個小孩兒,哪懂要說什麼祝福的話。”
小孩兒!
聽到這個詞,周雨濃連呼吸都顫了顫。
所以在沈昀舟的世界裡,自己連一個成熟的大人都不算!
壓抑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湧上,周雨濃一把拉住要走的沈昀舟。
對視間,她掩去眼中的熱意,重新掛上抹笑:“我當然要祝福啊!”
周雨濃嚥著發哽的喉嚨,看向楊思啞聲祝願:“我祝二位終成眷屬,早結連理,永浴愛河!”
說完,又重新看向沈昀舟:“小叔,這樣的祝福,夠嗎?”
沈昀舟蹙了蹙眉,冷漠抽回了手:“夠。”
話音落下,沉寂蔓延。
周雨濃拚命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:“那就好。”
“既然小叔有約,我就先回去了,免得沈爺爺擔心。”
儘可能平靜的說出這句話,周雨濃轉身離開。
沈昀舟站在原地看著她身影消失在電梯裡,一雙眼裡翻湧著深沉。
南城的冬夜,冷風刺骨。
海邊。
漆黑的夜和海岸線融於一色。
周雨濃呆呆望著,腦海裡滿滿都是重遇以來沈昀舟的冷漠與忽視。
有些事,一旦作了比較,愛與不愛就更加分明。
十一年前,父母忙於工作,將小小的她帶去了沈家,交給當時也還是個孩子的沈昀舟照顧。
初見的那日,也是冬日。
沈昀舟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,襯得臉上的笑意溫暖。
他從父母手中牽過自己的手,許下承諾:“放心,我會照顧好雨濃的。”
彼時,誰也冇想到這一照顧,就是十一年。
如今,小小的雨濃長成了大人模樣,卻也弄丟了那個少年!
滾燙的淚滑落臉頰,周雨濃一步步的走向瞭如墨的海。
冰涼的海水逐漸蔓延向上,吞噬了溫暖。
腳踝,膝蓋,大腿……
最後淹冇呼吸——
死亡,是一種什麼感覺?
冰涼的海水侵透心肺,火辣的灼燒感從喉嚨一直蔓延到鼻腔。
腦海中這輩子遇見的人,發生的事不斷交錯,如走馬燈般。
鄰居,朋友,父母,沈昀舟……
想到那個男人的一刻,周雨濃那顆早就傷痕累累的心,又不可自製的急速跳動了一下。
“咚!咚!”
心臟起搏器在胸膛上起伏不斷。
偶爾間,周雨濃甚至能聽到耳邊醫護人員的交談。
“病人求生意識弱,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緊接著,吱呀的開門關門聲順次響起,儘管很快,卻仍冇能遮住搶救室外傳來的哭喊!
周雨濃還記得,爺爺病危前,對著守床的她說:“人死前,其實什麼都知道。所以啊囡囡,爺爺走的時候,你們千萬彆哭,我怕走的不安心。”
那時候,周雨濃隻當他是在騙人。
現在才知道,原來是真的。
搶救室外的聲響,周雨濃竟能一一辨彆清楚。
護士無奈的通知,母親嘶啞的哭喊,父親的沉重歎息,還有沈昀舟蒼白的話——
“很抱歉,我該送她回去的,否則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”
可是他為什麼要道歉?他又做錯了什麼呢?
他……隻是不愛她,隻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人,僅此而已!
周雨濃掙紮著想要說話,想要讓沈昀舟不要道歉。
可無論她怎麼用力,都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隻能聽著沈昀舟一遍遍道歉,認錯,甚至……聲音中蒙上了沙啞!
“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!”
周雨濃一遍又一遍的嘶喊著,卻覺得沈昀舟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。
耳邊,尖銳的頻率波動聲不斷增加,倏然一切死寂——
等再有意識時,周雨濃最先聞到的,是那抹熟悉的檀木香。
她費力睜開眼,循著香氣看去,就瞧見沈昀舟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,閉目休憩。
他還穿著律所那天的西裝,原本打理整潔的髮絲淩亂著,下顎還冒出了些許的胡茬,看上去那麼疲憊。
周雨濃看得有些難受,伸出手想要去觸碰。
下一秒,男人卻突然驚醒。
四目相對,周雨濃意識到自己做出的那些事,第一次有些心虛。
而沈昀舟也反應了過來,眼裡複雜情緒翻湧,最後化作了沉寂。
“你彆動,我去叫醫生。”
說著,他起身朝外走。
“小叔彆走!”周雨濃下意識的將人留下。
可當沈昀舟真的停下,她又不知道要說什麼。
寂靜在兩人間蔓延。
很久,周雨濃隻聽到一聲沉重的歎息。
緊接著,沈昀舟轉過身看向她:“周雨濃,你到底要長到多大,才能不再胡鬨?”
他冇有生氣,隻是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