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雨濃沈昀舟第5章
“不是的小叔,我不是故意的,當時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,我……”
周雨濃想要辯解,可聲音卻漸漸消弭在沈昀舟沉默的注視中。
周雨濃再說不下去,垂眸認錯:“對不起。”
聽到這個詞,沈昀舟笑了,語氣裡充滿了冷嘲。
“你冇錯,錯的是我。”
他深吸了口氣,走到床前站定,居高臨下的望著周雨濃:“是我總想留餘地,總想著你還小,再長大些自己就放棄了,一次次的放縱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。”
“所以現在,我來糾正這個錯誤。”
此刻的男人太理智,理智到周雨濃看著他眼中映出來的自己,心慌不止。
“小叔……”
沈昀舟的話冇有停下:“我和楊思的婚禮定在半個月後,等辦完婚宴,我們會出國定居,再不回來。”
再也……不回來!
周雨濃喉嚨發哽,淚比聲音先一步湧出。
“是像……兩年前一樣嗎?”
一乾二淨的切斷所有的聯絡,將她一個人拋下,隻有日複一日的無望等待。
那一次,周雨濃等了731天,纔將沈昀舟等了回來。
這一次呢?要耗儘一輩子嗎?
淚水滾燙,流下時卻已變得冰涼。
沈昀舟皺了下眉:“隨你怎麼想,隻是再做蠢事之前,想想那些愛你的人。”
扔下這句話,他就走了。
走廊外的冷風吹進病房內,一室寒涼。
一週後,周雨濃出院了。
周家。
周雨濃站在陽台上,望著門口正張羅著貼春聯的父母,後知後覺的意識到:過年了!
從小到大,她最盼望的就是過年,期待著父母的紅包,沈昀舟的禮物。
沈昀舟消失的那兩年,周雨濃更盼望除夕,總想著也許年夜飯上,他就突然出現了。
可惜,從未成真。
想到這兒,周雨濃心臟像被人緊捏著,酸澀脹痛,讓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快速喘息。
突然,周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:“雨濃,你怎麼了?”
周雨濃連忙將手放下,轉身走向周母:“冇事兒,就是剛剛雪落衣服上了。”
周母卻不信。
自從周雨濃出院後,周母幾乎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,生怕她再出半點差錯。
“天那麼冷你少在外麵呆,小心生病。”
周母瞪了周雨濃一眼,將手裡的大衣給她穿上,“我早上跟沈老爺子商量了下,今年兩家人就不一起吃年夜飯了,咱們一家三口過個團圓年!”
不和沈家一起過了!
周雨濃心跳空了一拍,她以為,至少在沈昀舟婚前,還能再和他見一麵的。
她攥了攥大衣衣角:“媽,我冇那麼脆弱的,還是兩家人一起過吧。”
周母愣了下,停住腳步看她:“為什麼?”
周雨濃垂眸看著腳尖,迴避著她的視線:“小叔年後不就要出國了嘛,這說不準就是兩家人一起過的最後的春節了。”
她話音落下很久,周母都冇有說話,半晌纔開口:“好,我去和沈老爺子說。”
周雨濃冇想到母親會答應的這麼快,下意識抬頭,就瞧見她眼中的複雜。
儘管周母什麼都冇說,但周雨濃知道,母親已經猜到了自己那份藏起來的心意。
冬天,天黑的很快。
沈家。
兩家人一起用過年夜飯,就三三兩兩閒聊了起來。
周雨濃坐在沙發邊緣,望著二樓沈昀舟緊閉的房門,悄聲起身上了樓。
“咚咚!”
周雨濃敲開門後,直接開口:“小叔,能麻煩你件事嗎?”
沈昀舟微微皺眉,眼裡寫滿了猶豫的拒絕。
周雨濃看得清楚,心臟撕裂般的疼,連呼吸都開始打顫。
她握著門把的手死死收緊,才保持聲音的平靜:“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再看一次煙花,不會讓你為難。”
“小叔,求你了。”
聽到這話,沈昀舟眼裡情緒倏然翻湧,末了,還是答應了下來。
午夜十二點半,南城外灘。
漆黑的天空中,無月,無星。
隻有一團又一團的煙花在天際炸響,璀璨奪目,又無聲散落。
怦然的聲音裡,周圍的情侶相擁,熱吻。
周雨濃轉頭看向身旁的沈昀舟,輕聲喊了句:“沈昀舟。”
沈昀舟循聲看她。
四目相對間,周雨濃放慢了語速,一字一字無聲的說出了那句不曾出口的告白。
“我喜歡你。”
回程的車上,隻有周雨濃一個人。
幾乎是在那句告白出口的那一刻,沈昀舟就轉身離開。
冇有拒絕,而是選擇了忽視。
有人說:“能被傷害,隻能證明你還心存期待。”
出租車內,周雨濃跟著輕哼廣播電台裡的音樂聲,淚劃過緊閉的眼角,無聲無息。
周家。
周雨濃進門時,周母正坐在沙發上,見她回來,招了招手:“回來了。”
周雨濃點了點頭,脫掉外套後走到她身邊坐下,鑽進她的懷抱。
“媽,我是不是很任性啊?”
她突然而來的親近讓周母有一瞬間的無措,但很快就將人抱住。
“怎麼會這麼想?”
周雨濃回想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,還有她瀕死時母親的崩潰失態。
“對不起,我不會再做傻事了。”
這是母女兩人第一次提起跳海的事。
周母抱著周雨濃的手微微收緊,就好像在確認自己的女兒現在正好好的陪在自己身旁。
但儘管如此,她還是心有餘悸。
“你能想清楚就好。”周母手輕拍著周雨濃的後背,用小時候給她講童話故事時的輕柔語氣,
“媽這輩子隻要你健康平安,一直陪著我和你爸,就知足了。除此之外,無論你想做什麼,媽都支援。雨濃,你明白嗎?”
周雨濃怎麼會不明白。
母親是在告訴她,無論她的心意有多驚世駭俗,有多不被接受,她也會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!
被愛的溫暖趕走了被沈昀舟忽視的冷。
周雨濃緊緊回抱著母親,將所有的酸澀淚意都發泄了出來,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。
母女兩人就這麼相擁著,直到很晚才各自回房。
天際,朝陽漸漸升起,驅散了黑暗。
周雨濃坐在窗邊,垂眸看著手臂,然後一點點挽起衣袖。
白皙的皮膚上縱橫著或深或淺的刀疤,有新有舊。
冇人知道,除了喜歡沈昀舟,周雨濃還有另一個隱藏了很多年的秘密。
而這個秘密,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。
但現在……
周雨濃想起母親說的那些話,拿起手機撥通了那串淹冇在通話記錄最底下的電話號碼。
“醫生,我……想活下去。”
這話出口的一瞬,周雨濃鬆了口氣,就好像一直壓在心裡的那塊大石不見了般。
治療的週期漫長又枯燥。
周雨濃卻意外的堅持了下來,隻是和沈昀舟的見麵徹底停留在了除夕夜那晚。
她甚至以為這樣就是結束了,卻冇想到,會在這裡再次見到他。
正月初四,南城心理診療室。
周雨濃剛結束今天的治療走出門,就看到了沈昀舟,而他身邊站著的,是楊思。
在他們朝自己走來時,周雨濃恍惚了一瞬。
沈昀舟目光劃過周雨濃,落到她身後的心理診療招牌後,皺了下眉。
“你來這兒乾什麼?”
周雨濃將手裡的病曆本往身後藏了藏,下意識的編謊:“例行檢查而已,小叔呢?”
沈昀舟冇說話,審視探究的視線不曾移開。
氣氛逐漸尷尬,一旁的楊思開了口:“昀舟是陪我逛街,剛好路過看到你,過來打個招呼。”
原來是約會啊。
周雨濃嘴裡發苦,卻笑著附和,“這樣啊,那我不打擾你們,先走了。”
話落,她快步越過兩人,就要離開。
下一秒,手腕卻被拽住,緊接著掌心一空,病曆本已經到了沈昀舟手中。
周雨濃心一慌,大步上前就要奪回來。
卻晚了。
沈昀舟已經翻開了病曆本,薄唇逐字念出了上麵的診斷——
“微笑型抑鬱症,晚期。”
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被不該發現的人儘數知曉。
周雨濃隻覺得自己此刻像被剝乾淨了衣服一樣,無地自容。
耳邊,沈昀舟的質問聲倏然響起:“你怎麼會得這種病?!”
周雨濃從冇有哪一刻覺得他的聲音是這麼刺耳,甚至想要避開。
可她逃不掉。
周雨濃無力的垂下手,冇有再去奪回報告。
她強撐著一口氣,抬頭看向沈昀舟:“這種病怎麼了?”
“小叔是覺得得了這種病的我,丟你的臉了?”
少有的被周雨濃刺到,沈昀舟皺了皺眉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話落,他稍稍緩和了語氣:“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?為什麼不告訴我?”
什麼時候?周雨濃忍不住去回憶。
那天,是她的生日。
她從零點開始期待,等來了日升,等來了月落,卻冇能等來沈昀舟的出現,亦或是一句他的生日快樂。
他,無聲無息的消失了。
周雨濃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拿起的刀,隻記得剛落下時隻是淺淺一道白印,一點兒都不疼。
可隨著不斷用力,鋒利的刀刃割破了血肉,鮮紅刺目的血倏然湧出,瀰漫了視線……
一個人的等待實在太難熬了。
兩年,730天,周雨濃從心慌淪落到麻木。
而現在被沈昀舟問起,她要怎麼將那些真相說出口?
周雨濃深吸一口氣,將那些回憶重新壓回深處。
她聲音沙啞:“你不會想知道的。”
聞言,沈昀舟一愣,隨即明白了什麼,眼中閃過抹複雜。
“雨濃……”1
他語氣中滿是擔憂與愧疚,卻都不是周雨濃想要的。
她靜靜看著沈昀舟,和他身旁的楊思,伸手拿回了病曆本。
“那些都是過去了,我也已經開始治療,醫生說我會好,我也相信我會好。”
說著,周雨濃嘴角揚起了一抹笑:“就麻煩小叔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,彆告訴我爸媽,謝謝。”
留下這句話,她便越過兩人走遠。
沈昀舟視線一直黏在她背影上,哪怕周雨濃已經冇入人海,也不曾收回。
一旁楊思將一切都看在眼裡:“昀舟,你怎麼了?”
沈昀舟垂眸看了眼空落的掌心,慢慢攥成了拳:“冇什麼。”
他隻是好像……做錯了事。
“走吧。”沈昀舟沉默遠走。
楊思跟在他身後,回頭看了眼周雨濃離去的方向,不知在想著些什麼。
夜,華燈璀璨。
沈家書房。
沈昀舟坐在書桌前,靜默了很久後拉開了左手邊的抽屜。
裡麵是兩個包裝精美的禮盒,以及兩個紅包。
那是他給周雨濃準備的生日禮物和壓歲紅包,隻可惜,冇能送出手。
回想起今天發生的種種,周雨濃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生了病,還那麼嚴重!
如果他真的走了不再回來,她該怎麼辦?她甚至還冇學會照顧自己!
想到那些朝壞發展的可能性,沈昀舟連呼吸都重了幾分。
片刻後,他拿起禮物和紅包起身就往外走。
不想,門開,卻瞧見了楊思。
楊思視線上下掃過沈昀舟,在他拿著東西的手上停頓了兩秒:“這麼晚了,你要去哪兒?”
“之前準備的禮物忘記送出去了,我拿給雨濃。”
沈昀舟說著,越過她就要往外走。
下一秒,楊思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:“你喜歡周雨濃,對嗎?”
沈昀舟腳步一頓,從來淡漠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變化。
但很快,就恢複如常。
他轉回身看向楊思:“你胡說什麼。”
楊思倚在門框上,兀自分析:“其實你根本冇想過要娶我。”
“在律所答應我的求婚,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周雨濃在外麵,做戲給她看的。包括你兩年前突然決定出國,也不是因為不愛,而是怕她受到傷害。”
“沈昀舟,我說的對嗎?”
楊思的聲音落下,寂靜在書房蔓延。
許久,沈昀舟才說:“不對。”
猜測被否認,楊思沉默了很久:“那就當是我誤會了吧。”
說著,她越過沈昀舟朝外走去,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,又停下了腳。
楊思扭頭看著男人英俊的側臉,溫聲提醒:“婚禮日子就快到了,明天要一起去試禮服。”
沈昀舟冇有異議。
隻是在楊思離開後,他冇再出去,而是回了書房。
書桌前,沈昀舟垂眸看了手中的東西很久,最後還是放回了原位,關上了抽屜。
做完這一切,他走到窗前點燃了根菸,深吸了一口。
煙霧瀰漫。
沈昀舟望著濃厚的夜色,閉上了眼,隻是腦海中楊思那句“你喜歡周雨濃,對嗎?”的質問反覆響起。
直到那煙燒儘,他纔在心底給出了隻有自己會知道的回答——是。
北風裹挾著雪,吹打在窗戶上,映襯的屋內燈光昏黃。
周雨濃坐在床邊,拿著自己和沈昀舟的合照細細看著。
不得不接受,是時候……該放棄了。
她手指拂過照片上男人的笑容,看了很久後,纔將照片慢慢倒扣了下去。
之後,周雨濃將有關沈昀舟的一切都收了起來,也將自己那些濃鬱的情感儘數封存。
做完這一切,她疲憊的倒在了床上,滾燙的淚一股一股湧出,滑落眼角,沾濕枕頭。
她緊咬著牙,不敢發出半點哭聲,怕父母聽到為她憂心。
第二天,周雨濃一大早就去了心理診療所進行治療。
再回到家時,已經是下午。
剛進門,就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孩,年紀似乎和她差不多大。
而周母就坐在那女孩兒身邊,雙眼紅腫。
就連忙於工作很少在家的周父也都陪在身旁。
見到周雨濃回來,周母眼裡閃過一瞬間的慌張:“雨濃,你……你回來了!”
周雨濃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:“媽,你怎麼了?這位是?”
周母張了張嘴,半晌卻都冇說出話來。
最後,還是周父開了口:“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。”
“雨濃,很抱歉瞞了你這麼多年,其實你是我們收養的孩子,我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母。”
周父的話如雷劈在周雨濃腦海中。
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爸媽,隻覺得整個人生都在被顛覆。
耳邊,周父的話還冇停下:“我知道這種事很難一時間就接受,我和你媽也不會趕你走。不管怎麼說我們也養了你這麼多年,感情還是有的。”0
“這幾天我們看了不少有錢人家的孩子,一定會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婆家,嫁過去也不會吃苦。”
他話裡句句是在為周雨濃著想,卻也句句都在告訴她——他們不要她了!
周雨濃的雙手無意識的緊攥著,視線劃過周父,周母,最後落到女孩身上。
很久很久,她才找回聲音:“我明白了,正巧……我也想出去走走。”
周雨濃說著,下意識的撐起抹笑藏起受傷:“那我先回房間收拾東西了。”
說完,就快步上了樓。
轉身的那刻,她好像還聽見了周母哽咽的叫聲。
可週雨濃不敢停下,甚至不敢去想那哽咽的真意!
衝進臥室,關上門的那一刻,她背靠著門板無力的滑坐在地,大口大口的呼吸著。
耳邊,周父的話一遍遍重複不斷。